未破碎故事之心
加雷斯贝尔/卢卡莫德里奇
未破碎故事之心
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
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加雷斯.弗兰克.贝尔，周薪30万欧元的边锋，每年差不多有120个中场球员从他眼前经过。
由此推算，在加雷斯住在马德里的这几年里，眼前要经过大约400个不同的中场。并不是说贝尔只打算在马德里呆上不到四年，而是因为这些中场球员和前锋相比，职业年限都长得惊人。
在这400个中场球员里，大概只有200个真正发挥了作用。
在这200个里，只有100个造成威胁。
在这100个里只有50个能踢欧冠。
只有25个能进决赛，只有10个当了队友，只有2个能做出完美无缺的饼。
但只有一个在任何情况下都优先给加雷斯做饼。
通常，有两种中场可称为“中场大师”。有种中场大师是技术型的，也有种中场大师是防守型的。
这个中场大师的名字是卢卡.莫德里奇。他三十三岁（比加雷斯大四岁），身高五英尺八英寸（个头差不多到加雷斯鼻梁这里），体重一百四十三磅（在他这个身高段，他的密度真的很惊人）
卢卡是个克罗地亚人，和加雷斯做了多年的队友，但他本人早年甚至在狼群出没的地带放过羊。提起卢卡的经历，人们总会说：“莫德里奇是战火纷飞中走出的中场大师。”
一天中午，在皇马体育城的屋檐下，加雷斯站在卢卡十码之外，眼巴巴地看着，几乎学龄前儿童一个。这都是因为卢卡的短腿以一种高频的方式跑动着。卢卡在读球场上的局势，在他读的时候，他的眉头也随之拧紧了。在卢卡左右扫视，眉头紧锁的那一小会儿里，他可能是全世界最有杀伤性的男人了。
加雷斯在他身上找到了治愈比目鱼的灵丹，这只巨大的伤病怪兽自他到马德里后一直潜伏在他的小腿周围。
啊，多么痛苦！遥望着卢卡.莫德里奇却不能拔腿追上他精妙的传球，多么痛苦。难以言喻的痛苦！
以上是我给马卡报写的专栏连载的开头。
我打算写一个激情四射的基佬故事。这样比较好，我觉得。这个世界需要“男足球运动员爱上男足球运动员”这样的故事。但真要写它一个，很不幸，作者先要处理怎么让男球员爱上男球员。我写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要怎样让它合情合理。我没法让加雷斯和卢卡按套路相爱。
以下是原因：
很显然让加雷斯走出户外并真诚地说出这些话是不可能的：
“请原谅。我太爱你了。你让我疯狂。我很清楚这点。我会用所有赛季去接你的饼。我是一个边锋，每周能赚30万欧元。靠，我怎么那么喜欢你。你愿意给我做饼吗？”
这个加雷斯有够蠢的，但还算不上大傻蛋。这种边锋在场上比比皆是，在皇家马德里都成打成堆。你总不见得让西班牙的读者都读这种蹩脚货吧。毕竟，人家也是花了钱的。
当然，我也不能冷不丁地给加雷斯来一针兴奋剂，由克里斯迪亚诺.罗纳尔多的当代最佳和里奥.梅西的当代另一个最佳混合而成。
“请别误会我，先生，我是世界前三的前锋，这是我的生吃锦集。我这辈子从没有如此想吃饼，但我真的很想吃你做的饼。也许我们都能从中获益。我能上场和你一起踢一会儿吗？让我想办法把队医引开。（大声，爽朗的笑声）我希望我没有听起来太急不可耐。（再次大笑）也许我真的有点，嗯。”
啊，小伙子。以上这段话要伴随志在必得，但又不至于唐突，不让人讨厌的神情说出。要是加雷斯能这么说话该多好啊。卢卡自己，自然也是克里斯迪亚诺的朋友，同时还年年给梅西投票呢。
也许你开始理解我要面对的问题了。
是的，加雷斯可能这么说：
“真抱歉，我又受伤了。”
卢卡会一边温和地回答，一边站得离他更近一点好拍一拍他的肩膀：
“别担心。”
“这真是太让我沮丧了，”加雷斯会继续说道，“我前面还暗自发誓一定会做你永远的搭档。有没有一点可能，我再也不能和你一起首发了？”
“没有。”——比前面更关切了。
“英超那边有人联系我。”
拍一拍他的肩膀。
“我不想回去。曼彻斯特。我是说，我讨厌那些英格兰人。我在这里——我是说马德里——已经五年了。我不能首发。我是个板凳队员。”
“别这么说自己。”
哎，凭这种开场白加雷斯就别想了。他一没队医的许可二没有完成康复训练，连球鞋都没有换上，好在这种情形下让卢卡不得不心软答应。他全无机会。而且，像我之前说过的，要写一个绝妙的“当男足球运动员爱上男足球运动员”的故事，最好是让前锋主动出击。
也许加雷斯会铤而走险，并试图做些什么极端的事情来争取首发机会：可能是找阿森西奥借一些除毛贴纸然后推荐给克里斯蒂亚诺，没准这周克里斯蒂亚诺恰好忘记了除毛呢。教练会不得不提前让加雷斯结束复建，而他则会站在伯纳乌的草坪上，嘟囔着：“我康复了，谢谢！”接着，“啊，天哪！我太高兴了，卢卡，我又和你一起首发了，请一定把禁区交给我。我现在状态正好，让我们把球门踢爆吧！”
卢卡不会真的给他压力。他只会变得又焦虑又担忧。“真的吗。”卢卡会说，心里想加雷斯怎么不能好好照顾他自己啊。不仅如此，这整个构思都很脱线。加雷斯，一个威尔士小伙，吉格斯也不会同意他带伤提前上场。至少不是在他退出威尔士国家队之前。
更符合逻辑的可能是加雷斯真的转会去英超来获得首发机会：至今仍有大把球员愿意为了首发而去低一档的球队。也许加雷斯是其中之一。他可能会打和弗洛伦蒂诺打一个冬天的官司，自己的身价被皇马抬到一个连中东石油土豪都不敢询价的地步。卢卡会沉默。人们可能会想问他怎么想，并疯传他也想出走。加雷斯的叛逃，姑且这么说，终于告一段落。冬窗即将关上。教练穆里尼奥——他很长时间都没有获得他期待的respect了——回答记者提问。
“为什么你们没有购买加雷斯。”
“如果一个人享受着自己所做的事情，他就不会不长头发，这说明他和瓜迪奥拉一样不喜欢足球。”
加雷斯贝尔被登上头条。卢卡，自然，也早就知道了贝尔头秃的事实。这些厕所报纸和网络甚至搞出了秃头球员集锦和模拟秃头锦集，不管头发丰密犹如马塞洛还是枯竭如同罗本，无一幸免，通通上榜，因此加雷斯看到了卢卡的神圣秃顶模样——他觉得还蛮可爱的。
皇马队长拉莫斯——他虽然有一头看似不需要太过担心的头发却总是把自己剃成半秃——宣布皇家马德里永远是加雷斯的家。卢卡心事重重，但加雷斯已经被经纪人带走了。
在世界杯预选赛期间，加雷斯给卢卡.莫德里奇写了这样一封信：
“亲爱的卢卡：
我真的不是有意要闹转会的。我这样做是因为我太想上场了。我只是想吃你做的饼。你有空的话能不能给我写信？我非常孤独，我真想你，但愿你有空的话能来和我一起散散步。
你的朋友，
加雷斯.贝尔”
卢卡把这封信给他的朋友都看了。他们说，“哈，这太让人同情了，卢卡。”卢卡也同意这很让人同情。他百分之一百会回信。“没错！回信吧。告诉他你也很想他。你确实很想他呀。”
所以卢卡给加雷斯回了封信。
“亲爱的加雷斯：
我收到了你的来信，并为发生的一切感到抱歉。很遗憾事到如今我不能为你做得更多，但一想到你收到的待遇我就很难过。还好，我听说你正在好转，很快就能上场了。祝好运。
你诚挚的
卢卡.莫德里奇”
“亲爱的卢卡：
你不知道收到你的回信我有多么欢兴鼓舞。你一点也不用难过。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想得太多了，因此你完全不用这么想。我的康复训练十分顺利，所以真的不算坏。
我计划回一趟家。加迪夫你是知道的，我们曾经一起去过，虽然来去匆匆，但它真是个很棒的城市。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球员，即使算上退役的也是。我希望你能在哪个休息日的下午来看我，如果你的领队允许的话，我会去机场接你。
你的朋友，
加雷斯.贝尔”
卢卡会照样把这封信给他的队友都看一下，让那些年轻人看看，有这么一个拒绝放弃的前锋，倔强，隐忍，与自己进行经久不息的对抗，并从来没有选择退场。但卢卡会斟酌一下再回这封，不然队里面的年轻人就会因为他老是忙于私事而以为他们也可以放松懒散。归根结底就是这么回事。加雷斯会好起来的。要是他晚一点回复这封情真意切的信，加雷斯也能够理解他事务繁忙。他对加雷斯已然非常了解。还有加雷斯这算什么记性啊，难道他们不是在某个夜里顺着千年球场边上的河流散过步吗。
此时，加雷斯正备受煎熬，即使他回到了自己长大的地方。他的妈妈黛比和他的爸爸弗兰克，这一对夫妻对他的归来欢兴鼓舞。他们觉得自己的儿子越长越像猴。他们已经确信加雷斯贝尔一个人在伊比利亚半岛受尽了人间辛酸。
“我真的没有受苦。”加雷斯对他们说。
“我才不信呢。”黛比说，随手又往加雷斯的餐盘里倒了五块肉饼。
“小孩子懂什么。”弗兰克说。
“你们得听我解释，我之所以回来是因为我们没有出线而我又恰好有假，”加雷斯辩解道，“不是因为马德里让我窒息。实际上我有很好的队友。我的心里充满了期待。”
“嚯。”黛比说。
“小孩子懂什么。”弗兰克说。
第二天，加雷斯全家试图给他相亲。吃午饭的时候，黛比带来了隔壁邻居家的姑娘，并紧紧抓住她。她用她操持家务的双手把姑娘摁在沙发上，并用眼神示意加雷斯不要妄想逃跑。
“加雷斯，亲爱的！”黛比叫到，“你看这是谁。”
“别傻了，黛比。”那姑娘叫到。“我有男朋友了。”
“你考虑分手吗，亲爱的？加雷斯周薪30万欧元呢。”黛比追问道，失望至极。
“不！”
但加雷斯知道现在他已经安全了。午饭后他护送他的儿时玩伴走出大门，弗兰克坐在门口忧郁的看着他们。弗兰克觉得他的孩子可能永远都不能结婚了，他悲伤地伸了个懒腰，抻直了腿，结果直接绊倒了走到他跟前的人。
猜猜是谁？
于是乎，我为马卡报写了一篇“男足球运动员爱上男足球运动员”的小说——一个平权、反传统的爱情故事——的计划，因为男主角之一的再次受伤而耽搁了——不要担心，一小会儿而已。
好了，要不是卢卡迟迟不来的第二封信让加雷斯无所事事而回到老家，他是绝对不会回家给他父母制造可乘之机的。但事实仍是他没有及时回他的第二封信。在加雷斯莫名其妙的相亲的第二天卢卡才回信，我没法改变这事实。
真丢脸啊。多可惜，加雷斯在康复期最后没有给卢卡写下下面这封信：
“亲爱的卢卡：
我希望我的话不会让你烦恼或尴尬。我写下这些，卢卡，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只依靠中场做饼的前锋。我想让你知道，我想接你的饼，是因为我想和你一起举起奖杯。我想不出任何办法来获得首发，除了做出这轻率的——确切的说也是愚蠢的——举动。可你知道，肾上腺素狂飙的人总是愚蠢的。
我爱你眉头紧锁的样子。你为我预示了所有比赛的结局。自从我九年前来到热刺，我和全世界的球员一样，只是踢球而已。
我从白鹿巷转会伯纳乌，我想要成为最好的前锋。五年过去了，我意识到我或许不能真的和那些偶像们比肩。
有一个赛季我开局很好，我连续首发了很多场，我状态好得要命，卢卡，你是知道的，那时间不长，在后半个赛季，我旧伤复发了。我一度以为已经不在乎了，但我确实在乎。
主席先生想买更多的年轻人，而我已经29岁了，并且越来越看似首发无望。我知道那些年轻人最终会取代我，就像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也会退出五大联赛，所有的球员都将走上同一条路，早晚只是时间问题。但就算这样我也不能说自己无所谓了。
踢球不是我唯一重要的事，但它确实重要。卢卡。有人认为职业生涯是射门，是数据，是奖杯，是入选最佳阵容，也许真的是这样的，卢卡。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是球飞过门线，耳鼓嗡嗡作响，万物缄默无声。
我想对于一个球员来说，在一个世界瞩目的俱乐部踢球保持高出勤率是很重要的。我连合群都谈不上，甚至不能流利地说西语。我只是——我仅仅是——加雷斯.贝尔。或许我曾经让人感到惊喜、失落、遗憾，甚至丧失一切信心。但我还是想人们觉得我是个好球员，仅此而已。
我在少年时期就被人寄予厚望，我希望我永远不让那些人失望，永远不让你失望。
我不指望你会回信，卢卡。虽然你的理解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想要的东西之一，但坦白说我真的不指望。我甚至不指望你能懂得我的痛苦和纠结。我希望你永远不会体会到同样的痛苦和纠结。
加雷斯.贝尔”
而以下这封信只是晚了一两天而已。
“亲爱的加雷斯：
我收到你的信了，非常喜欢。我或许不能完全体会，但同样的感情未必不能理解。如果你开口和我聊聊而不是一个人胡思乱想，那该多好！但如果真的那样，我大概也只会对你说些‘会好的，别担心’吧。
现在是午餐时间，我独自待在休息室里写信给你。今天中午我想一个人呆着。我觉得要是我非得和我的队友一起去自助餐厅吃午饭，听他们这些强壮的、健康的、志气满满、精力过剩的年轻人说话，我一定会觉得自己老了。
我不在乎你不是所谓的优秀前锋，哪怕你确实是我所知的最好的前锋之一——我不得不带上这个‘之一’，但你永远可以为此而努力。如果我曾经没有哪怕一次告诉过你，那么现在你也该知道了。但我始终觉得我曾经对你说过，所以希望你至少反省一下，不要再忘记了。我多少会因此有一点点失望和伤心。
我认为我人生中疯狂的时期还远远没有结束。同理推断，你也还早得很。
那些预言你再也不会回来的人，将他们置之不理也无妨无碍。如果你订阅了马德里任意一家厕所报纸，我劝你还是早点退订了吧。虽说你的周薪高得惊人，但这么浪费金钱，实在是不应当。
我刚刚给马德里的队医通了电话，相信我，被自己的父亲绊倒在自己家门口一点也不能算是酷炫的受伤理由，这样我就不能支持你了，真的，我不但不能支持你，我还要骂你。请写信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返回马德里，我真的会当面骂你。
啊，我多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完全康复了，如果我给你传球，请不要让我发现你把它踢到了横梁上。
我真的会打人。
你诚挚的，
卢卡.莫德里奇”
但加雷斯.贝尔短时间不能给卢卡.莫德里奇继续写信了。他在三天后返回马德里，而卢卡还要晚上几天。那天晚上卢卡和克罗地亚再一次获得胜利，他感觉很好，觉得克罗地亚可以走得更远。但全世界都觉得他想得太多，他们很有希望，但仅此而已。
同晚，加雷斯.贝尔在家里，和马德里工作人员商量好了何时接机。他整晚都在想卢卡，第二天接着想，之后即使和他在一起也继续在想。有一天，他们说他完全康复了，他的身体完全没有问题。他在不那么重要的比赛首发上场。他在重要的比赛替补上场。他在最重要的比赛进了两个球，第三个也极有可能。他被誉为比赛的功臣，而卢卡跳到了他的身上。
但我还是没能给马卡报写一个“男足球运动员爱上男足球运动员”的故事，因为他们说大家都是清清白白好直男，当代足坛怎么可能有同性恋这种邪恶生物存在呢，这不真实，不允刊载。
滚你妈的蛋吧！我就是要写！
End
本篇在结构上大幅套用J.D.赛林格 《破碎故事之心》
